刘云涛 http://m.39.net/pf/a_4305593.html
澳门王青岛
苏格拉底说,“在这个世界上,除了阳光、空气、水和笑容,我们还需要什么呢?”而如今,市场经济,把阳光毁了,把空气毁了,把水毁了,把笑容毁了,四件宝贝,一件不剩,全毁了,全拿去换钱了,结果,资源越来越少,垃圾越来越多,环境越来越差,人心越来越恶。
市场经济的历史合理性,是这样推导出来的:把商人赚来的钱,把“四毁”换来的钱,统计上一加总,就变成了“国民总产品”(GDP)的概念。钱,摇身一变,成了物。然而再把GDP增长偷换成经济发展的概念,再把经济发展偷换成生活水平提高的概念,再把生活水平提高偷换成幸福增长的概念。物的概念摇身一变又成了精神概念。从这一系列的概念偷换中最终推出结论:商人越发财,百姓越幸福。所以要搞市场经济。
市场拜物教,是建立在一系列假定的基础上的---欲壑可填假定、资源无限假定、生态永恒假定、天空永蓝假定、江河永清假定、垃圾场无底洞假定、理性万能假定、主体不变假定,等等。其实,即使我们全部接受这些假定,即使支撑着市场经济机器运转所必须的所有这些外部环境条件都永恒存在,永不衰变,这市场经济能不能长久玩下去,也仍然是个天大的问号。即使,像有些人神吹的那样,市场经济,这支看不见的手,能够摆平人间生活的各个方面,那么,至少有一个问题仍然存在:如果这支手本身瘫痪掉了呢?或者,把比喻换一下,将市场经济比作一部动力机,给它套上什么样的工作机它都能拉,工业也能拉,农业也能拉,商业也能拉,金融也能拉,甚至,(如中国一度试验过的)军队也能拉,那么,这个万能MOTOR本身有没有什么本质性的病根,有朝一日会“因缘成熟”而坏掉呢?
这个问题问得一点儿也不怪,一点也不玄,当年卡尔·马克思就是从这个角度切入,论证资本主义必然灭亡的---市场经济这部动力机是利润驱动的,如果有朝一日,由于某种原因,商人们无利可图了,无钱可赚了,这个机器就会停下来,看不见的手就会瘫痪掉,道理很简单。而这一天正在到来。
现在我们回到《资本论》,去把马克思的这个理论翻腾出来。《资本论》第三卷第三篇的标题是“利润率趋向下降的规律”,标题就开门见山:市场经济有一条规律---利润率不断下降。提示一下,这里说的不是倾向,不是现象,不是机制,而是规律。马克思认为,就是这条规律,最终将把资本主义制度拤死。下面我试着撇开他的数学式和洋码子,尽量用中国话把他的理论简明扼要地作以阐释:
企业间竞争的重要手段是开发新技术,发明新机器,一般情况下,这会导致产品的成本结构中之固定成本部分(会计上一般称为“折旧”)的比重提高,马氏将之称为“有机构成提高”。举个例子,假如,有一家纺织企业,开发了一种新的织布机,生产效率提高了十倍,那么当然,它会赚得一笔超常利润,因为此时整个纺织行业中多数企业还在用老式织布机,市场上的布匹价格仍然是以老织布机的生产效率来定价的。超常利润当然是暂时的,因为其他企业很快也会跟进使用这种新机器,最终实现新机器的全行业普及。整个纺织业因此而生产效率提高了,布匹价格当然也就下来了,超常利润归于消失,全行业技术进步的利润效果是:竹篮打水一场空。只百姓乐得用便宜布。
故事到此远未结束,技术竞争与行业利润的关系,非一个“空”字可以了得。首先需要点出马克思经济学的理论基石:劳动是价值的唯一源泉。劳动是价值的唯一源泉,因而当然也是剩余价值的唯一源泉,因而当然也是利润的唯一源泉,因为,利润只是从剩余价值中割来的一块。一句话,利润,归根结底是企业中的劳动者创造的,它的高低,本质上与企业的技术水平无关。也就是说,不管企业在技术上、机器上、“有机构成”上怎么折腾,在整体意义上、长期意义上,都不会影响利润额。具体一点说,在“利润额/资本金”的利润率概念下,分子是恒定的。然而,分子是恒定的,分母却不是恒定的;分子与技术折腾无关,分母却与之密切相关。回到刚才纺织业的例子,经过这一轮技术革新,这种新机器,作为各家企业的成本负担,永恒地揹在了身上,全行业的固定成本永恒地扩大了,产品价格中的“有机构成”永恒地提高了,资本利润率的分母永恒地膨胀了,利润率永恒地下降了。
然后,自然是新一轮技术开发革新,新一轮有机构成提高,新一轮成本上升,新一轮价格下降,新一轮利润率下降,如此,纺织业便在这自构自陷的自我竞争中,把利润率一步步越挤越低。利润率越下降,就越会促使一个个企业去进行技术革新以追逐超常利润;技术越革新,行业层面上的利润率就越下降;越下降,越革新;越革新,越下降;……。企业与行业的矛盾,技术与利润的矛盾,这两大矛盾,就构成了这条伟大规律“反者道之动”的作用机理。同样的逻辑过程在所有的行业发生,利润率趋向下降的规律在所有的行业发生作用,最后,当全社会的利润被技术竞争挤光了时候,商人们都无钱可赚的时候,市场的机器就会停下来,资本主义制度就灭亡了。
说到这里,我们知道了,马氏关于资本主义必然灭亡的纯学术性论证,是在《资本论》里展开的,但不是在第一卷而是在第三卷。第一卷里讲的是劳动创造价值因而创造剩余价值的理论,讲的是资本积累的理论,讲的是工人养活资本家、资本家剥削工人的理论,讲的是劳动阶级因此一定会起来反抗,剥夺剥夺者,消灭剥削制度的理论。马克思的门徒们为闹革命而去读《资本论》,基本上只读第一卷,因为那里已经包含了“造反有理”的全部理据,根据这些理据,于是就反抗,就斗争,就干社会主义,资本主义就必然被推翻。第一卷里讲的是这种必然性,资本主义被革命推翻的必然性。而第三卷,讲的则是市场经济自身有一天必然会玩不下去的必然性,纯经济的必然性---即使没有剥削压迫、阶级矛盾这些因素,市场经济本身的运作机理中就包含着灭亡的必然性。
在主流经济学中,利润是个微观经济学概念,我们只知道一个企业是盈利还是亏损,而无法知道一个社会、一个国家、一个世界是盈利还是亏损,因为“社会成本”的许多要素是无法计量的,谁也不知道一立方米的新鲜空气应该算多少钱。主流经济学没有“宏观利润”理论,但马克思有,那就是《资本论》第三卷,它是迄今为止经济学史上唯一的宏观利润理论,这个理论告诉世界:我们生活于其中的这架经济机器,本质上包含着一个“合成谬误”---微观单位为提高利润率所做的努力,将“合成”出一个宏观层面上相反的效应---利润率的整体下降;最终,市场经济将被这个规律所杀死,谁也救不了它。
利润率趋向下降,由于其“目的因”的规律性是通过技术竞争之曲折的“致动因”机制实现的,这使得那些对马克思的经济理论体系缺乏全面把握的人不容易理解,一般革命者更会因其学术深度而为之却步,再加上《资本论》第三卷没写完马克思就过世了,是恩格斯根据他留下的手稿整理而出版的,书不是太容易读,所以世人对这个理论知之不多。这有点令人惋惜。实际上,至少在笔者眼中,这是经济学史上最为深刻的理论之一!
当然,许多人根本就不认可劳动价值论,因而自然不会同意马克思的此一理论,这没关系,我们用事实来说话。今天讲马克思这个理论,已经不是一件很困难的事情了,因为,不用做思维实验了,不用做假定了,现实已经摆在眼前了,窗纸一捅就破了,全世界的利润率已经降到底了,资本主义正在灭亡!没有什么理论比事实更有说服力的。
退回去一百年,在中国人还以白银为币的时候,那时一般私人银号的存款利息率是年息四厘。一个人青壮年时干一辈子攒下一千两银子,则一年四十两利息,晚年就可以清吃坐穿了。银号之所以能开出四厘息来,当然一定是因为它至少可以以七八厘的息率往外放款;实体经济的商家之所以敢于以七八厘的息率到银号借款,它的生意至少得有十厘以上利润率。利息率是跟着利润率走的,溯此逻辑线索,不难推断出那个时代市场上的平均利润率水平。利润率趋向下降的规律,从利息率下降的趋势中就可以得到足够的证明。一百年来,利息率从四厘实息,一直降到了今天全面的负利率。
利润率的下降,从而利息率的下降,与货币品种的变化无关,与金融制度的演变无关,与社会制度的“主义”也无关,明显地,只与一个东西有关,技术进步。百年来,社会千变万化,只有一个东西是不变的,这就是技术进步。显然,马克思是对的。
由现在退回二十年,彼时的经济学家们在讨论通货膨胀问题时,有着一种普遍而巨大的担心,担心通货膨胀率会漫过银行存款利息率,从而出现负利率。在经济学家们心里,负利率的可怕不难想象:百姓的钱在银行里越存越少,这意味着老实人没法挣钱攒钱过老实日子了,没法像一百年前那样一辈子辛勤劳动攒下一千两银子而安享晚年了;在负利率下,人们或者干一天吃一天,或者,逼良为赌,参与到各种金融投机和“理财计划”中;如此,经济会崩溃,社会会崩溃,甚至,道德都会崩溃,因为,没有人愿意做老实人了。---学者们的担心很有道理。
好了,今天,全世界所有的银行的所有的存款计划,短期、中期、长期,全是负利率。天也没见塌下来。
天没塌下来,经济学却塌下来了,至少,经济学曾经极为丰富的利息理论塌下来了。在经济现实面前,所有的利息理论都错了。利息,既不像主流经济学教科书说的那样,是社会对那些把好日子留着将来过的人之忍耐力的奖赏,也不是像马克思说的那样,是对实体经济中所榨取的剩余价值的分割,因为,银行根本就不向存户付利息了,利息这个理论概念的对象性(objectivity)已经消失了。银行不向存户付费,相反,向存户收费了,这意味着,存款的性质发生了根本性变化,由银行向存户的借款,变成了为存户保管的现金了。存款性质的变化,必然意味着银行这种企业的经营性质的变化,甚至,意味着整个市场经济机器之性质的变化。当银行向企业的贷款利息率也进入负利率的时候(如果现在还没到这个程度的话,那么可以肯定,这一天一定会到来),那么,市场经济的逻辑就颠倒过来了,不是社会靠经济来养活,而是经济靠社会来养活了---企业吃银行,银行吃存户了。百姓账户上现存着的钱,成了“经济”机器维持运转的终极能源。越转越快的印钞机,越来越毛的货币,越来越邪乎的银行负利率,越来越疯狂的金融大赌场,所有这些,都是从百姓腰包里往外掏钱的机制。市场经济的机器倒着转了。
“海水倒灌”已经表现在了社会生活的方方面面。例如,啃老,实际上也是与此一社会大趋势相联系的现象。人们往往把啃老看作是一种道德现象,其实它更多的是个经济现象。当“生产加工—劳动增值—贱买贵卖”的传统生意生路已经被利润率下降的规律堵死的时候,当越来越多的行业、越来越多的企业无利可图无钱可赚的时候,我们看到的是:一些工业开发区刚开发没几年就变成了鬼城;马路上店面走马灯似的此起彼落、此关彼开,走马灯似的更换门头、更换老板;越来越多的工厂老板做不下去而把资金套现到金融赌场上去破罐子破摔了;“有人漏夜赶科场,有人辞官归故里”的就业市场上旋转着一群年轻的没头苍蝇;……。许多可怜而无辜的年轻人,碰得头破血流后而不得不回家啃老了。社会,既允许银行吃老人,谁能管得着一个儿子回家吃他爹?
市场经济已经进入弥留之际了。
利润率趋向下降的规律是普世的,不管哪个国家,哪个民族,哪种文化,哪种颜色,只要是市场经济,这条规律就存在。然而,在一个狼羊并世的世界上,当狼国和羊国都是市场经济时,会有一个重要的经济现象---国际剥削---插入历史,使得此一规律发生作用的实际面目表现出纷纭复杂的历史色彩和冰火两重天的国际差异。当世界上所有的市场经济国家都在受着这条规律煎熬的时候,假如狼国可以通过市场经济天然的国际传导机制而把自己的“规律效应”转嫁给羊国,假如狼国的利润率下降可以通过剥削羊国来弥补,那么,这不但会使着两国同样的经济机器表现出截然不同的生命效果---一个风烛残年一个年轻力壮,而且还会由此衍生出重要的意识形态效果,羊国的知识分子会把这解释成为狼先生的智慧、狼制度的优越,解释成羊学生的愚蠢、羊国改革的不到位,从而煽动着自己的国民继续向市场经济的火坑上飞蛾扑火,继续以自己的血汗和青山绿水向大洋彼岸输送利润补贴。利润补贴,更是意识形态补贴。羊国向狼国的输血越多,狼国被自己的输血养得越肥越壮,自己身上的意识形态包袱就越重。狼先生的日子过得越好,越能证明市场经济的优越性,越能吸引着羊国投入这个国际剥削机器。这就是为什么狼国要拉着羊国一起玩市场经济;这就是为什么美国财长雅格布说,“如果中国停止改革开放,美国绝不会置之不理”。从世界鸦片产业的主市场,到全球金融传销体系的最下家,我们扮演的是同样的角色。
中国曾经不想跟它玩了。惹不起还躲不起?中华民族,以一千万烈士的鲜血,打出了一个“跳出圈外”,打出了一个“躲得起”。不知为什么,四十年前,自己又主动钻了回去。
年10月30日星期五
于澳门
讲座类:
《用系统史观代替进步史观》
《进步的幻觉》
《中国思想史的天下主义传统》
《中国古代哲学的先见之明》
《理性与灵性》
《制度与文化》
《民族与民主》
杂文类:
《生机论》(《抢占文化制高点形成政治增长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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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勇》
论文类:
《休养生息与腐化堕落》(一)
《休养生息与腐化堕落》(二)
《休养生息与腐化堕落》(三)
《学术亡明论的哲学探赜》
《万般皆上品,唯有读书低》
《澳门人郑观应》——《盛世危言》读书札记(一)
《历史与思想史》——《盛世危言》读书札记(二)
《商与战》——《盛世危言》读书札记(三)
《抢劫与抽血》——《盛世危言》读书札记(四)
《救国与进步》——《盛世危言》读书札记(五)
《郑观应银行思想探析》
《“变法大纲”中的债务战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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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主币救国议》与清末圜法大讨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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