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水谣(八)
邓木哇
鹰之舞
一九七八年八月,北京。
这年的春暖花开季节,在这里刚刚召开过文革后的 届全国科学技术大会。不到半年,石油部又在这里召开该系统的全国科学技术大会。
当年的石油部,如同今天的航天局,是国家最重要的名星级领域。在那个没有外汇购买国外廉价石油的时代,石油部如同国防部一样重要。没有足够的石油,整个国家的经济将停滞不前。
这就是石油部紧接 科技大会后,召开自己系统科技大会的时代背景。
金秋的首都,余热未退。
这一年,比气候更热的是科技兴国的热潮。
石油部科技大会报名处,迎来一“头”来自东北松嫩平原的“毛驴”!
他就是原石油部属下江汉油田地震队的地震工黄顺清。
把自己的岗位称为“毛驴”,是地震工们的自嘲。他们的工作是用人力推动钻头打井,像驴拉磨那样, 差别:毛驴是拉,地震工是推。
黄顺清在北京参加石油部科技大会后留影
二十九岁, 学历初中的黄顺清,代表吉林油田,夹着两份论文:
一,《地质层位排序记忆法》;
二,《时距曲线方程求导在在地震资料数字处理中的探讨》来参加部级科学技术交流。
其中,有一个代表来自地质部,后来任国家总理的温家宝,他参加了黄顺清所属小组的讨论。
《地质层位排序记忆法》参与了小组交流,它的主要内容被黄顺清概括为顺口溜:
第四第三白侏三,
二石泥盆志奥寒;
上下元古太古代,
再往深处是地幔。
这是由新到老的沉积关系,第四系、第三系、白垩纪、侏罗纪、三迭系……。如果错位,会造成不可预测的后果,误判油层。词与字专业性强,地质工作者能很快记住。
普通“推磨”地震工,后自学成才的基层技术员能参加如此高级别的科学技术大会,动力来自两个女人。
一个是同队队友、也是校友的叶秋萍,她是65级的武汉工读生,这个学姐的榜样为他竖起人生的奋斗标杆;
另一个是芳年十八的下乡知青、三江公社广播员王京国,一段刻骨铭心的爱情历程伴随他走过激情燃烧的青春岁月。
一九六八年,身强力壮的江汉油田工读生黄顺清被理所当然地分配到地震勘探队当地震工。这个后来成为英雄单位的地震队,产生过一名出席过中国共产党第九次全国代表大会的代表叶秋萍。她是江汉油田65级工读生,在地震队当仪表操作员。她在完成自己岗位责任的同时,积极参与男职工的所有体力劳动,风里来雨里去,跟小伙子们一样人抬肩扛干重活,逐渐被树为三八红旗手、模范共产党员而迅速走向人生政治舞台的 。
黄顺清跟这位政治明星一同上下班,一个锅抡勺,受益良多。最让他不能忘记的是这位学姐的榜样力量对他的影响。当年一件小事体现出她朴素的阶级感情。
那是实行粮票供给制的年代,小黄上班不惜体力,下班后还在篮球场折腾,定量肯定不够。一天,他觉得穿上长筒雨靴时脚趾头有异样感,仔细一看,鞋里面居然塞着十五斤饭票!这让小伙子喜不自禁又莫名其妙!后来才知道,饭票是叶秋萍悄悄留给他的。
九大的耀眼光环,叶秋萍被调离地震队,走上油田团委副书记、书记的领导岗位。
学姐雪里送碳、帮人不图名的温暖像春雨那样一直滋润着这个学弟。
这个小小地震队不仅出了一位超级政治明星,技术力量也不容小觑。副队长兼工程师蓝德奎曾留学前苏联,大家昵称他为“蓝德诺夫斯基”,他当时还悄然戴着一顶右派的帽子;
技术员不是一个两个,而是一大堆,随便摸一个都是老牌大学本科生。直接带黄顺清为徒的是毕业于长春地质学院的杜雅轩。
中学时期的黄顺清不仅学习成绩好,体育、文艺细胞格外活跃,有些很专业的技能无师自通,比如拉二胡、打篮球。最让人羡慕的是他的体格不仅匀称,而且健硕有力,干什么都敏捷利索,这些素质对满足地震工的要求绰绰有余。
地震勘探队,在石油工业的所有工序中,既是先行者,更是最艰苦最辛苦的单位。油田其它所有的一线基层单位,在施工现场都有工棚或简易值班室,用于遮风挡雨,唯独地震队没有。这是地震工所从事的工作性质所决定。一般情况下,他们只用十分钟左右的时间完成一口井,每打完一口井就前移到下一个井位。当年打日本鬼子,因武器落后,游击队只能“打一枪换个地方”;地震队是工作需要,“放一炮换个地方”。如此频繁更换作业地,不可能有时间去搭建或安装简易工棚。
当春风拂面、风和日丽或秋风送爽时节,地震工们在如诗如画的大自然中呼吸着 鲜的空气、在能欣赏最质朴的景色中施工时,也许被人们无比羡慕。烈日下无处遮荫、严寒中无处取暖,连吃饭都在骄阳下、在风雨中的情景,恐怕无人羡慕了。这样的工作环境,没有理想没有追求的人很难坚持下来。
《我为祖国献石油》的奋进旋律、高亢歌声激励着那一代的石油人,他们为祖国的建设、强盛无怨无悔奉献着青春与智慧。
黄顺清作为共和国的同龄人,作为在县级重点中学接受过良好教育的高材生,自然心甘情愿投身于这股气吞山河的建设洪流。
一次快下班时,抽水的手摇水泵坏了。小黄晚饭后就开始修理,他以为一时半会就能排除故障。结果捣鼓了好几个小时,直到天快亮时才弄好。那个“诺夫斯基”本来对黄顺清印象不错,通过这件事,发现这个小伙子如此机灵、敬业,确实是个人材,就把他调到解释组从事技术活儿,脱离了“推磨”一线。
地震队的业务是根据地质部门提供的资料,大面积进行油气藏量普查。在可能有油气蕴藏的地表,确认油气层的准确位置与埋藏深度,如同战场上深入敌方阵地的侦察兵。
人机联作式钻机相当于加长版的洛阳剷,把地下土质取样分析,松散土质需把井打在十米以下的深度,最深不超过二十米;适应激发爆炸能量的黏土深度一般在地表以下九米左右处即够。然后放置特制炮弹下井,引爆。根据地震仪接收的反射波特征,识别地球构造运动所留下的痕迹进行分析、解释, 获得地下地质构造图,为油气钻探提供决策依据。
黄顺清的新岗位是解释组地震资料解释员。
一九七零年,地震队来到当时的潜江县三江公社安营扎寨,对该地区进行系统勘探作业。
三江,因汉江、东荆河再加一条东荆河支流小东荆河三江环顾而得名。
潜江地处江汉平原腹地,三江平原因土地肥沃更是平原中的平原,也是潜江的粮仓棉库。
就是在这里,黄顺清遇到他生命中让他魂牵梦绕、也给他无穷动力的人。
地震队的临时驻地设在三江公社院内。解释组的办公室隔壁是公社广播室。广播员王京国是天门县下放到潜江插队的知青。
年方十八的王京国,如同一尊美女雕塑,一下成为地震队众光棍们心中的女神。
她身材高挑,匀称,从头到脚,没有一点多余部分,更不缺少该有的部分。
她是上帝的作品,黄金比例的身段,多一斤则显胖、少一斤则欠丰满;
两根黑得发亮的小马尾辫,映衬在白里透红的脸颊旁,黑、白、红完美融合;
眼、鼻、嘴的合理搭配天衣无缝,特别是一对水灵灵的眼睛,用无声的语言“诉说”出青春的活力与天生的善良;
播音员是权威的职业,传播党和国家的政策方针,这个不怒自威的精灵,夹带着泥土的芳香;
说话时甜美、磁性、悦耳的音质透示出生命的活力,再加上时不时漂过的轻柔歌声,把雄性荷尔蒙旺盛期的小伙子们一个一个送进幻觉梦乡……。
中学时期的黄顺清,也许情窦未开。同班、同年级的美女们把他列为白马王子一类而顾盼生波,他浑然不觉。
现在,隔壁的王京国让他不淡定了。
在三江公社当广播员时的王京国公社大院旁边就是小东荆河。盛夏,小河两岸杨柳依依,形成连绵的浓荫带。骄阳让所有植被披上一层墨绿,河两旁的庄稼如绿色地毯,一块连一块铺向无涯的天际,平原的生机、活力在盛夏时节,如同怒放的鲜花一样,展现出如诗如画的美景。
在这梦幻般的自然美景中,王京国如同一颗耀眼的宝石,镶嵌在公社大院,也镶嵌在小黄及众小伙们的心中。
一天,地震队收工回驻地,时值王京国在小东荆河里游泳。当其他小伙子们都被美女的泳姿加漂亮的身材吸引时,黄顺清三下两下脱掉工衣,一个猛子就扎进河中。
在汈汊湖旁长大的人无一不会游泳,黄顺清的父母在湖里驾船运货,长年生活在水上,自小就熟悉水性,各种泳姿娴熟。
这是天赐良机啊,头脑灵光的小伙子抓住这个机会,一会仰泳一会蛙泳,一会又劈波斩浪表演蝶泳,在水面激起巨大浪花。此时,他的形体如一条蛟龙戏水,神情像一只公鸡在骄傲地炫耀自己美丽的羽毛。
围观的工友们啧啧称道,几乎忘了泡在水中的美女。
王京国先是被黄顺清的一个猛子惊倒,继而被他的泳技折服,也呆立在水中观望着。
正当人们对小黄品头论足时,水中的那个人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这时,人们停止议论,睁大眼睛搜寻水面。一秒、两秒、半分钟过去,还是不见人影。
水中的王京国跟岸上的人一样,开始担心起来,睁大眼睛在水面四处张望。
突然,一朵硕大浪花在王京国身旁激起,四十米开外的黄顺清,像充气的葫芦突然在她面前的水中冒出!
这是汈汊湖人的拿手绝技:潜泳。
这天夜晚,黄顺清作了一个甜蜜的春梦,一个荷花仙子模样的姑娘跟他如影随形,在井上“推磨”汗流夹背时,居然给他递过一条毛巾……。
一个休息日,黄顺清大着胆子到隔壁播音室跟王京国闲聊。王很礼貌也不失热情地招呼这位不速之客,没聊几句话,小王无意间问他团龄有多长。
这一问,让一向颇为自信的黄顺清无比尴尬,他还不是团员!
从王京国诧异、失望的眼神,黄顺清读懂了对方复杂的心情。
当天下午,他向团支部递交了入团志愿书。
不久,在五七厂总部召开了 届油田共青团代表大会。也许是小黄刚写了入团申请书,也许是已被任命为团委副书记叶秋萍对一线青年的关照,不是团员的黄顺清居然作为列席代表接到参会通知。
大会结束前选举新一届局团委成员,二百三十四位代表,收到二百三十五张选票!
原来,是黄顺清闹了乌龙,有人发给没有选举资格的他一张选票。
参加完团代会后,黄顺清干劲倍增,信心满满的期待着新团员宣誓的那个神圣时刻。
一个星期过去,一个月过去,三个月过去了,其间他又补写过两次申请,仍然石沉大海!
直到离开江汉去东北前,他都没有等到那个梦寐以求的时刻。
后来团小组长告诉他,说他填写的档案不真实,有“欺骗”组织之嫌!
黄顺清家庭成份是小土地出租,他自以为是的填写成中农。其实,这个成份介于中农与富农之间。更糟糕的是文革期间的派系矛盾,他父亲的对立面掌权了,直接把小土地出租说成是大地主!
这一改,耽误了黄顺清向团组织、党组织靠拢的几年光阴,更耽误了一对金童玉女的美满姻缘!
一向桀骜不驯的黄顺清发现自己在政治上“不达标”后,没有过多向王京国解释,只是更加集中精力努力工作,以为自己全身心拼搏后,总能圆满交给小王一份漂亮答卷。至于小王为什么把政治面貌作为谈恋爱的 门槛,他没有过多探询原因。
离开江汉后,黄顺清弄清了小王设政治门槛的原因。
小王的父亲王绍元是打江山的那一代共产党人,夺取政权后在湖北省政府办公厅任要职。 爆发时,战场急需棉衣纱布纱带,武昌裕华纱厂是湖北 的纺织品生产地,王绍元代表省府经常前往交涉。一来二去,老板美若天仙的女儿跟年轻的共产党高干产生感情,在没有向组织汇报更没有批准的情况下组织家庭。有人向时任湖北省委 书记的李先念汇报了。这位黄陂木匠雷霆震怒,用抡斧头的右臂一拳砸在办公桌上,用地道的黄陂话骂道:“这个诺日的王绍元,武汉的姑娘多的是,怎么偏偏找资本家的姑娘当老婆!阶级立场到哪里去了?把他下放到艰苦地方去改造改造!”
建国之初,知识分子奇缺,王绍元又是有文化的年轻干部,这才惹得李先念大怒。幸好他创办的湖北革命军政大学刚结业一批大大小小的知识分子,这样才使他有底气把王绍元贬到天门中学去当校长。
湖北“革大”的毕业生中,李先念最得意的弟子张廷发后来以空军司令员的身份进了中共中央政治局。
王绍元是忠贞的党员,历经战火考验,对组织处理无怨无悔。
王京国是他的掌上明珠,他对宝贵女儿婚姻大事的 要求,是政治上必须追求进步的革命青年。
在黄顺清赴东北时,王京国给他交底了,
父亲的意思很明确,那个黄顺清不解决党员的组织问题,你不可能嫁给他。
无奈的是,时代的这一粒沙子成为横亘在他俩之间的一座大山!
吉林省的西部地处松嫩平原,跟黑龙江的大庆油田相距几百公里。那里由天然气引发的一场大火引起石油部高度重视,认为该地区可能有大规模的油气储藏,急调江汉油田的地震队紧急驰援吉林。
当年的北方邻居跟我国的关系极不正常,地底下的石油属战备资源,谁也不让肥水流到外人田,加紧勘探加紧开采成当务之急。
国际局势的走向让黄顺清收拾行装,告别牵肠挂肚而又若即若离的恋人,奔赴大东北。
在辽阔的松嫩平原,黄顺清的工作岗位得到提升:以工代“技”。
那个年代,以工代干的现象很普遍,工人农民可以当副总理,但身份还是工人农民,待遇还是几十块钱的月薪或每日计十分工,工作岗位可以“代”到负责处理国家大事的领导人位置。
以工代技似乎鲜见,黄顺清也许开了先例。
这是“诺夫斯基”、老牌大学毕业生们提携、栽培的结果。
结实的身板能干重活粗活,聪明的大脑不断向先贤们身上吸收专业知识,黄顺清终于以自身优势跨过从工人到技术员之间的鸿沟。
还有另外一条鸿沟等着他去跨越。
从关外的松花江,到三江公社的那间广播室,相隔五千里之遥,在他的心理上,只是一小步。
但是,这一小步,在他埋头苦干孜孜以求几年后仍举步维艰。
地质勘探在江汉平原施工的季节是春夏秋三季,冬季收队整训。在东北及后来的蒙古草原,地震队施工的黄金季节竟然是冬季!
原来,北方的草原解冻后,大片的草甸积水,变成沼泽地带,施工车辆无法通行,在没有确认油藏前不可能为勘探修筑公路。只有冰冻后,各种车辆仪器才能运行自如。那个时候,地震工作依靠机械的程度提高了,再僵硬的土石哪怕是冰冻层对钻探而言不是什么障碍。
严寒的冬季、长时间的露天野外作业,对
出生在江南一带的人,实在是难以承受。
爱情烈火熊熊燃烧着的黄顺清认为,这样的环境正是跨越那“一小步”的天赐良机。
会战,本来是在血与火、生与死的战争中产生的专门术语。石油工业蓬勃发展的时代,这个战争中的词语很自然、很巧妙被引进、被移植、被融合进大规模的石油勘探与油田开发浪潮中。哪里可能有油藏,哪里就集中着数万数十万的石油大军。
地震队会战的形式是看哪个队打井多、放炮多。这个英雄的队当时提出的会战口号是日过百(炮)、月过千(炮)!这两个口号喊起来容易,实行起来不亚于攀登珠峰。
如果施工时各方面条件顺风顺水,所有人拧成一股神马不停蹄,日过百可能达到。如果,一个环节衔接不上就够呛。
一次月底, 一天,离一千炮还差一百零二炮,指导员不断在施工现场用高音喇叭给工人们鼓劲,各施工小组也用步话机频频回应,一时间,寂静的松嫩平原上炮声隆隆,口号阵阵,与军事战场战旗猎猎战马嘶鸣毫无二致。谁知天公不作美,一场暴风雪不期而至,风雪中,气温骤然降到零下十五度!
风大,点火烧草取暖时很难点燃火苗;
雪大,枯草瞬间被雪埋住!
这样的环境真是苦不堪言。
更糟糕的是雪太大,铺天盖地的鹅毛大雪瞬间把检波器、电缆线等仪器设备掩埋!
暴风雪中,指导员如上甘岭山头的王成,不停高喊:人在仪器在,突破百炮奖酒菜!
北方的冬天,天黑得很早,炊事班顶着大雪摸黑真送来肉包子等酒菜。
为了圆满完成一千炮,他们一直坚持到第二天凌晨,终于完成这一百零二炮。
收工时,所有人都回到工程车上,独缺黄顺清!
在整个施工队伍中,黄顺清的体质最强,动作最利索,从来没有拖拖拉拉的现象。
此时风正劲、雪正猛,能见度不超过十米。指导员带几个小伙子沿来路往回搜索,走了几十米才发现一个人在雪地爬行!
毫无意外,正是他们寻找的人。
原来,今天风大雪猛,黄顺清怕有什么东西遗漏,收工时到施工现场又仔细检查一遍。
可能是疲劳过度,情急中一脚不慎把踝关节扭伤,雪地里又不方便单腿跳行,只能像战场上被打断一条腿的战士,在雪地上爬行。
汈汊雄鹰,从江南一路向关外翱翔,飞越大半个中国,终于在松嫩平原铩羽折翅。
事后,指挥部通报表扬、嘉奖。
吉林油田时跟副指挥长李炳道(中)党支部书记黄炳前(右)合影这是一九七四年的事。
因为家庭成份的纠结,他不仅在入团的路上隔着一道鸿沟,推荐选拔当工农兵学员上大学也因政审不过关而失去机会。
一九七五年的春天,根据工作需要,也根据黄顺清的个人特质,指挥部决定保送他到武汉大学数学系进修。
这样的程序不需要政审了。
这是那个一直在技术上关心、培养他而在政治生活中没有话语权的恩师杜雅轩的举荐。人生难得一知己,当知己在人生十字路口还能充当伯乐时,杜雅轩就是他生命中的贵人。没有这个恩师培养提携,黄顺清怎么蹦哒,以工代技也许是他职业的句号。
二十六岁的年龄,终于踏进高等学府的大门。从十四岁考入汉川一中起,上大学就是他的梦想。
这个梦,一直作了十二年才实现。
草长莺飞的五月,他约了几位进修的学友泛舟东湖。
这个季节,辽阔、广袤的草原也很美,特别是晴日,蓝天白云似乎伸手可及,连绵不绝的草原通向天际,让人心旷神怡。
东湖的东北面是青山,西南面是珞珈山,武大校园座落在湖畔。在波光潋滟的湖面泛舟,遥望绿树掩映的楼台亭阁散落在群山里的校园,黄顺清想起五月的草原,感慨万千,当即吟诗:
两面青山立画轴,
一池湖水荡轻舟;
西湖苏堤报春晓,
东湖黄鹤绕琼楼。
塞外大雁掠江南,
如画仙境暂停留;
马头琴声入夜梦,
万里草原壮志酬!
进修期间,黄顺清遇到一位恩师,不仅在学术上,在人生价值与境界上,使他如黑暗中大海迷失方向的航船,看到耀眼的灯塔。这位老师,就是后来的武汉大学校长齐民友。
这位亦师亦兄的长辈了解到他生活中的苦衷后,告诉他,爱,是没有任何先置或附加条件的,是男女双方源自灵魂深处的冲动、指令,是彼此不顾一切投向对方的怀抱,是克服一切困难排除一切障碍的动力,从而无怨无悔地走到一起,这样的爱才会同心同德共同建设美满家庭。如果离开以上本质,漫长人生会埋下诸多不确定因素。
黄顺清茅塞顿开。
年满二十六周岁,团组织的大门紧闭,王京国划定的那条红线眼看会成为万丈沟壑而无可逾越。几年来的鸿雁传书如同隔靴搔痒,导师的一席话,让黄顺清有了定盘星。
第二年的春暖花开季节,进修结束,到各自生产单位实习。
黄顺清就近到江汉油田地调处计算机中心实习。学校规定的各项内容与指标对他不是什么难题,他当下的主要课题是厘清跟王京国的关系。
这是一个星期六。
来到熟悉的三江公社大院,来到更熟悉的播音室门前,他犹豫片刻。
四年前,他是以异常激动的心情敲这扇门的。时光荏苒,天远地隔四年后,他的心情平静许多。
太阳的余辉由旁边的大窗玻璃反射到广播室的门上。门开了,无数次梦中相拥的王京国就在眼前。
脸庞更红,如成熟的烟台苹果,身段更丰满更妩媚,会说话的眼睛没有四年前清澈,眼神中掩饰不住一缕忧伤。
二十四岁的“老”姑娘了,不能再耽误下去!
一种红颜知己之爱
一种兄妹手足之情
代替了四年来的激情。
黄顺清接过王京国递过来的茶杯,把两年草原拼搏、一年大学生活简要描述后,直奔主题说,我太想加入团组织、太想加入党组织,我尽力了。什么时候才能达到目标,没有把握,也许遥遥无期。另外,北方大草原确实很美,但把家安在那里,南方人肯定不适应,特别是严寒而漫长的冬季,再加上我们地震队四海为家,这些因素迭加后,不利于我们组成家庭。感谢这几年你在心灵上给我的陪伴、安慰,对你的一份纯洁友情,我会牢记一辈子。请你迅速重新规划你的人生,不能再蹉跎下去。
王京国晶莹的泪水盈满眼眶,黄顺清意识到,是告别的时候了。
一轮圆月在东边升起,淡淡的月光如水银,撒在春意盎然的三江平原。一种无名的惆怅在他心中陡然而生。当他挥手跟王京国告别的瞬间,他释然了。
别了,美丽的三江平原;
别了,擦肩而过的青葱恋情;
别了,一千多天朝思梦想而未触过手的绝代佳人!
此时,他真切感受到,放手,也是一种爱。
结束进修回到吉林不久,四人帮倒台,不正常的极左思维被大环境遏制。
时值秋末冬初,对黄顺清,这是他人生最温暖的冬天!
由吉林油田中层刚提拔上副指挥长位置的领导李炳道到地震队蹲点、调研。他发现了黄顺清,更发现这个活力四射小伙子的奇葩经历。于是,解决黄顺清组织问题在副指挥长